教学管理进化论：如何从瞎忙一族升级为高效教师？

作者 | 殷国雄

编辑 | 田佩

图源 | 西田图像

做教师的第八年，我从市区私立学校又重新回到张家港第八中学。这是一所公办城郊初中，也是毕业头两年工作的学校。然而很多年回来之后，于我而言却充满了全新挑战：

第一个挑战来自学生。回来后，同校的妻子不止一次提醒：“这边生源流失太严重，很难管。你上课怎么和他们对话啊？”我被说得有些恼火：“又不是没在这里呆过，我心里有数！”

话这么说，可真正面对现实，我还是有些傻眼：

外地户籍的学生占到大半；两首简单古诗默写，全对的学生不过十来人；文言文默写和基本字词解释过关的只有四五人；全市统测考二三十分的大有人在；一个班级能达到普高录取分数线的也就十人左右；课上想和学生深度对话，多追问一句，大都是沉默回应……

第二个挑战来自家长。家长大都是忙于挣钱养家的工厂上班族，在他们心目中，“学校就是廉价安心的托管所” 。所以当我遇到问题寻求帮助时，友善礼貌的家长会说“回去抓紧”，而更多家长则以“工作太忙”为由，反复强调“老师，道理我说了，但不听啊。晚上还得加班，我没法管他的作业”……

气归气，可“日子”还得过。“老师不能挑学生，如同医生不能挑病人，我已是一个农村教师，就应该有勇气面对这一切。”我冷静下来，完全接受所有问题之后，我反而更能看到真实的问题：

我自诩喜欢教学，却从没认真想过：怎么激励学生，怎么布置作业，如何家校合作……这些工作看似细碎繁琐，却是教育教学实绩的基础，可以说，没有良好的教学管理，教学和课程实践只是一句空话。

我得开始重新学习做一个老师，直面问题，寻找真正有效的教学管理。

教学管理1.0版：小组积分和集体奖惩

语文教材要求背诵默写，这对于习惯不好的学生是极大挑战。为督促他们，很多老师花费大量精力，无暇实践其他内容的教学，哪里还谈得上教学理想和情怀？

于是我参考妻子的班级管理，设定了小组积分奖惩制。

按照第一次段考成绩，全班分成十个学习小组，每个小组实力接近——一位成绩排名前十；一位成绩中等，再组合排名中偏下的两位。

组长我也精心选择——学习能力强，性格果敢，勇于负责。学习能力强，才有时间帮助督促这些让老师都头疼的学生；只有性格果敢，勇于负责，面对从小就不做作业不背书的同学，才敢于直面挑战，不言放弃。

框架结构敲定，小组管理先从督促“默写与订正”开始了。

每天，第二组批改督促第一小组，组长做好登记，记录日期和成绩，以此类推。这样，每个小组不产生利益关联，以免学生相互放水、互行方便。每个学生当天的默写分数和订正完成，都折算成不同个人积分，计入小组总分。

默写全对-个人积分得8分；

默写90分-个人积分得4分；

默写80分-个人积分得2分；

成绩不满80-没有个人积分；

当天完成的，每人可再加2分。

每周五，学习组长计算自己的小组积分，并与批改小组完成核对。

一周积分排名前两位的小组，成员免去周末作业。积分垫底的小组，除了周末家庭作业，每人多写一篇作文。

排名奖惩制，帮我解决很多难题，一个学期下来，我任教班级的期末成绩提升很大。小组内学生也愿意彼此督促，互相激励。

不过，也有一些问题：每周四周五，有的小组自核积分，“免作业”无望，也不多写作文，很多居中的小组就丧失努力欲望。

针对此，我设计了“补救措施”：周四周五，我布置难一些的默写内容，个人积分翻倍。小组有免作业的希望，才有努力背书认真默写的动力。

从默写订正的批改脱身，我才有了精力实践读写教学，尝试变革——开展小组为单位的综合实践活动，比如诗歌朗诵、课本剧表演，集体创作歌词并演唱等等。常态的学习单位，升级为学习共同体。

不过，学习小组为单位的积分奖惩，究其本质是无视个人差异，以“连坐”方式行集体惩罚，更以恐惧制造集体压力，逼迫个人屈服，越到后来，我越觉得有必要对它进行改革和升级，只苦于找不到方法。

教学管理2.0版：个人积分和加油票

一次，重温雷夫的《第56号教室的奇迹》，书中所述教学管理模式是经济学思维方式下的构想和设计，引起我和妻子极大兴趣。受此启发，我对小组奖惩制进行变革，保留学习小组和学习积分的基本框架，只是小组奖惩转向学生个人学习积分为依据的奖励。

学生每次默写、作业、课堂发言的结果都换算成个人积分，个人积分达规定分值，可兑换价值不等的红色、绿色、黄色加油票。这些加油票可以免作业，换书籍，换桌游等等，我试图从集体惩罚走向个人激励。

针对个体差异，基础弱的学生起初适当降低兑换分值；学习能力强的学生，特别是小组长，则提高兑换标准。每周一次的小组排名依然保留，积分前三名的小组，都有不同的积分奖励，组长还有额外奖励的管理积分。

组内讨论问题，组长负责秩序，防止有人游离走神，指定专人记录。我和小组长说，他们的能力不仅仅体现在自己的学业进步，更要调动组内成员，让他们参与学习，努力思考，形成学习共同体。

大多数情况下，我通常选择“中等生”，尤其是胆小内向的学生作为小组发言人，代表小组进行PK，调动他们参与学习进程。这样学习基础薄弱的学生一定有机会代表小组出赛，展示学习成果，避免中等生成为课堂学习的“失语者”。

慢慢地，小组为单位的学习成果展示与竞争，已经成为我课堂教学的主要模式。比如学习文言文字词解释，先是小组内部交流探讨，以小组为单位比拼学习成果，轮流回答老师提问，分享展示，产生胜出者。它能让学生有小组归属感和荣誉感，尽力参与学习，从而实现每个学生的学习权利。

表：个人积分加分项目

默写	家庭作业	课堂小组赛	一周小组积分排名
默写100分=8个积分	每道题目全对=2个积分	胜出小组每人获得2个积分	小组第一  每人获得8个积分 组长获得6个管理积分
默写90分=4个积分	/	非小组成员的其他学生交流发言，有理有据，可获得1个积分	小组第二每人获得4个积分 组长获得3个管理积分
默写80分=2个积分	/		小组第三每人获得2个积分 组长获得管理积1个管理积分
当天完成重默=2个积分	/

不同颜色的加油票则是受《游戏改变教育》启发尝试摸索的。这本书提到教学形式可借鉴游戏的随机性和趣味性，这样学生有持续新鲜感和参与感。

每次期中期末考试结束，我也进行抽奖。一个学生抽取学号，对应学号的学生要是握有相同颜色的加油票，就可额外获赠加油票一张。课堂的发言分享环节，学生以抽签和猜拳，决定小组发言次序。之后，我还打算做一些供学生抽取的随机卡，胜出分数翻倍卡，发言场外求助卡等等，以不确定性和随机性打破生日教育教学的循环往复。

表：“加油票”使用规则

	免作业	兑换书籍	兑换桌游
黄色加油票 组员90个积分 组长110个积分	两张黄票免除一篇作文	三或者四张黄票兑换书籍一本	四或五张黄票兑换桌游一副
蓝色加油票 组员50个积分 组长70个积分	一张蓝票可免除自默古诗词作业
红色加油票 组员20个积分 组长30个积分	一张红票可免除当天的抄写作业

另外，为鼓励学生完成更高难度的作文练习，受新媒体运营启发，我拓宽文章展示和奖励渠道。以前优秀学生文章，我会发在自己博客或者投稿作文报刊。后来，受新媒体启发，我把习作贴在自己的简书，在朋友圈和家长群转发，希望文章获得观者打赏，以此作为稿费发放鼓励学生写作，也向家长反馈学习内容和学习效果，获得极大理解和支持。

我通常拿出发表的教学案例的一半稿费，用来购买文具用品、书籍和桌游等等，学生可以用对应的加油票兑换。我特意把“很久很久以前”“三国杀”这些桌游作为兑换奖品，这些桌游既可作为我的教学用具，又能勾起学生努力挣积分的欲望。

“不出所料，殷老师上课的方法，是大家上学这么多年都没有看见过的。他用小组讨论带动了大家之间的合作和默契，我们每个人要积极动脑，因为你不动脑，就将会被同组成员牢牢看住。

最令人惊奇的，还是加分制。作业、默写、上课回答都有积分，积分可以换取奖品和免作业。”

学生刘子琛原来基础比较薄弱，慢慢也成了语文课上的活跃分子，默写和家作几乎都能按时完成。

从实践效果看，个人积分和加油票结合的教学管理远超小组积分评比。小组竞赛、个人积分和加油票、文章的转发打赏、兑换奖品……尝试各种管理方式迭代，我只希望学生知道自身价值，懂得自我努力。

展望教学管理3.0版：自我管理与公共生活

现在教学管理2.0已经走入正轨，但我知道，最好的教学管理永远是学生的自我管理，只满足用奖惩控制学生，不去关注学生的自我管理自我成长，即使花样翻新，意义终归有限。

所以我的理想就是学生自己讨论公约，订立奖惩，我只管旁听，不用插手，但我始终感觉这一直只是个梦想，直到，看到重庆卫视的采访一个专题片才知道，原来真正有现实版这样的学生管理，我很激动。

专题片介绍的是重庆张万国老师设计“四级六部制”的班级管理框架 ，班级设有班史司财务司等等，四十二个学生，人人有职务，分管“立法司法和行政”，我认定这是自己未来努力方向。

学校的确应该是一个开放的公共空间，向所有学有专长的人开放，打破教师趋同化的专业背景，满足学生多方面需求。

所以我开始尝试学习和实践“罗伯特议事规则、现代司法的庭审制和辩护人制度”，把这些公共生活的文明规则引入日常教学管理，让学生体验和实践，让自我管理与自我成长得以生根滋长。

2020年五月底，期中考试过后，我尝试转向学生的自我管理。我先搭一个组织框架:学习小组，小组长，五人执行委员会（负责督促那些没有基本学习义务的“懒汉”），监察委员会（负责计算每周的小组总分，监督小组长的工作完成，弹劾不如责任的小组长），三人议事组（负责记录监督督察五人组的工作，弹劾其怠工和滥用权力），最高权力归属全班成员，一人一票决定所有考核条例，所有条例一条条讨论，超三分二才算通过。所有人无论职务大小，按照条例管理。违规情形严重者，相应负责人可与其家长面谈。担任管理职务的违规者，最为严重的处罚，可在全班大会，依据条例，被宣布免职。

因为时间和能力，这个框架和条例比较粗糙，我时不时越界，不按条例来处理问题，还好自己可以克制。2020年的八月，有个班级的执行委员会负责人向我抱怨其他委员放假不干活。我有点上火上头，还好又瞬间冷静，让她去找监察委员会，按照监察条例处理。我不能插手。规则最大，一切按规则才是，任何人不得超越，老师也是。框架的设定，要着眼分权与制衡，激励与责任。每个人都得对自己负责，否则就要遵守契约，接受相应惩罚。

每个学生起点不一样，我对他们要求也不一样。无论运用何种教学管理，我会努力让学生相对于自己取得进步，发生变化。“变化”本身并非全部意义，哪怕学生不做任何改变，我也得这么做——这是对自己的要求和期许。

然而，面对纷繁复杂的教育教学，理想还在实现的路上，我期待慢慢沉淀，有更多新的惊喜出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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